作者:卡勒德·胡赛尼
引言
一本常被别人提起的书,好奇之下翻来看了看,前面几章感觉平平无奇,差点就放弃读下去了,不过到了后面给了我很大的触动。通过这本书我们不但能了解到一个战火纷飞、局势动荡,却阶级分明、信仰坚定的神奇国度 - 阿富汗,还能从中引发我们对人性、家庭、友谊、信仰以及爱与责任的深入思考。
“为你千千万万遍”,这句话原来出处在这里。
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风筝,无论它意味着什么,让我们勇敢地追。
摘录
- 有时我会求爸爸让我坐在他们身边,但爸爸会堵在门口。“走开,现在就走开,”他会说,“这是大人的时间。你为什么不回去看你自己的书本呢?”他会关上门,留下我独自纳闷:何以他总是只有大人的时间?我坐在门口,膝盖抵着胸膛。我坐上一个钟头,有时两个钟头,听着他们的笑声,他们的谈话声。
- “我知道,你被学校教的功课和在生活中学到的东西搞糊涂了。”他那浑厚的声音说
- 但爸爸察觉到我并非真心实意,只好黯然放弃,接受这个悲惨的事实:他的儿子非但不喜欢玩足球,连当观众也心不在焉。
- “孩子又不是图画练习册,你不能光顾着要涂上自己喜欢的色彩。”
- 爸爸会给我们每人买三个同样的风筝和几轴玻璃线。如果我改变主意,求爸爸给我买个更大、更好看的风筝,爸爸会买给我,可是也会给哈桑买一个。有时我希望他别给哈桑买,希望他最疼我。
- 他这么说让我觉得很难过。我为哈桑的身份、为他居住的地方难过。他长大之后,将会像他父亲一样,住在院子里那间破房子,而他对此照单全收,让我觉得难过
- 我宁愿相信自己是出于软弱,因为另外的答案,我逃跑的真正原因,是觉得阿塞夫说得对: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免费的。为了赢回爸爸,也许哈桑只是必须付出的代价,是我必须宰割的羔羊。这是个公平的代价吗?我还来不及抑止,答案就从意识中冒出来:他只是个哈扎拉人,不是吗?
- 我身体紧缩,好似被人扇了个耳光。我的心一沉,真话差点脱口而出。我随即明白:这是哈桑最后一次为我牺牲。如果他说“不是”,爸爸肯定相信,因为我们都知道哈桑从来不骗人。若爸爸相信他,那么矛头就转向我了,我不得不辩解,我的真面目终究会被看穿,爸爸将永远永远不会原谅我。这让我明白了另外的事情:哈桑知道。他知道我看到了小巷里面的一切,知道我站在那儿,袖手旁观。他明知我背叛了他,然而还是再次救了我,也许是最后一次。那一刻我爱上了他,爱他胜过爱任何人,我只想告诉他们,我就是草丛里面的毒蛇,湖底的鬼怪。我不配他作出的牺牲,我是撒谎蛋,我是骗子,我是小偷。我几乎就要说出来,若非心里隐隐有高兴的念头。高兴是因为这一切很快就要终结了,爸爸会赶走他们,也许会有些痛苦,但生活会继续。那是我所想要的,要继续生活,要遗忘,要将过去一笔勾销,从头来过。我想要能重新呼吸。
- 他把所有的玩具都留在那间四壁萧然的斗室了,隔天我发现它们堆在屋角,如同我房间里面的生日礼物
- 我们出逃的迹象很微妙:我父母的结婚照不见了,爷爷跟纳迪尔国王站在死鹿之前合影的那张老照片杳然无踪。衣橱里少了几件衣服。五年前拉辛汗送我的那本皮面笔记本也消失了。
- 战争不会使高尚的情操消失,人们甚至比和平时期更需要它。
- 接下来我还记得的,是爬出油罐之后清早耀眼的光线。我记得自己抬脸向天,眯着眼睛,大口呼吸,仿佛世间的空气即将用完。我躺在泥土路一边,下面是怪石嶙峋的坑壕,我望着清晨灰蒙蒙的天空,为空气感恩,为光芒感恩,为仍活着感恩。“我们在巴基斯坦,阿米尔。”爸爸说
- 我把眼光转回我们的行李箱,它们让我替爸爸感到难过。在他打造、谋划、奋斗、烦恼、梦想了一切之后,他的生命只剩下这么点东西:一个不争气的儿子和两个手提箱。
- 我脸上发烧,一阵罪恶感涌上心头。我很负疚,我的放纵是他的溃疡、黑指甲和酸痛的手腕换来的。但我会坚持自己的立场,我决定了。我不想再为爸爸牺牲了。这是最后一次了,我咒骂自己。
- 一头秀发从她背后甩过,像天鹅绒幕布那样垂下来,我望着她的头发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怔怔出神。索拉雅,我的交易会公主,我的雅尔达的朝阳。
- 我暗下决心,在夏天结束之前一定要跟她搭讪,但学校开学了,叶子变红、变黄、掉落,冬天的雨水纷纷洒洒,折磨爸爸的手腕,树枝上吐出新芽,而我依然没有勇气、没有胆量,甚至不敢直望她的眼睛。
- 我对自己所处的有利地位感到畏怯,而这全都因为,我赢得了那场决定我性别的基因博彩。
- 她笑起来,“好吧,在喀布尔,我四年级的时候,我爸爸请了个打理家务的佣人,叫兹芭。她有个姐妹在伊朗的马夏德。因为兹芭不识字,每隔不久,她就会求我给她姐妹写信。每当她姐妹回信,我会念给兹芭听。有一天,我问她想不想读书识字。她给我一个大大的微笑,双眼放光,说她很想很想。所以,我完成自己的作业之后,我们就坐在厨房的桌子上,我教她认字母。我记得有时候,我作业做到一半,抬起头,发现兹芭在厨房里,搅搅高压锅里面的牛肉,然后坐下,用铅笔做我前一天夜里给她布置的字母表作业。
- 爸爸的泡沫变红了,他在咬自己的舌头。我跪在他身旁,抓住他的手臂,说我在这里爸爸,我在这里,你会好的,我就在这里。好像如此这般,我就能减缓他的病痛,让它们不再烦我爸爸。我感到膝盖一片潮湿。爸爸小便失禁了。嘘,亲爱的爸爸,我在这里。你的儿子就在这里。
- 我驱车离开。透过观后镜,爸爸正走上塔赫里家的车道,尽最后一次为人父的责任。
- 年轻的塔赫里太太头发蓬松,跟将军在一起,背景是尼亚加拉大瀑布
- 爸爸清清喉咙。他开口说话,然而总要停下来喘气,才能把话说完整。“将军大人,亲爱的雅米拉……今天,我和我的儿子怀着敬意……到你家来。你们是……有头有面的人……出身名门望族……血统尊荣。我今天带来的,没有别的,只有无上的崇敬……献给你,你的家族,还有……对你先人的缅怀。”他歇了一会儿,等呼吸平息,擦擦额头。“亲爱的阿米尔是我惟一的儿子……惟一的儿子,他一直是我的好儿子。我希望他……不负你的慈爱。我请求你赐亲爱的阿米尔和我以荣幸……接纳我们成为你的亲人。”
- 亲爱的阿米尔,至于你,我欢迎你到我的家里来,你是我们的女婿,是我掌上明珠的丈夫。今后我们休戚与共。我希望你能够将亲爱的雅米拉和我当成你的父母,我会为你和亲爱的索拉雅祷告,愿你们幸福。我们祝福你们俩。
- 为了婚礼,爸爸花了三万五千美元,那几乎是他毕生的积蓄。他在弗里蒙特租了个很大的阿富汗宴会厅,老板是他在喀布尔的旧识,给了他优惠的折扣。爸爸请来了乐队,给我挑选的钻石戒指付款,给我买燕尾服,还有在誓约仪式要穿的传统绿色套装。
- 我记得我希望拉辛汗也在。并且,我还记得,我寻思哈桑是不是也结婚了。如果是的话,他蒙着头巾,在镜子中看到的那张脸是谁呢?他手里握着那涂了指甲花的手是谁的?
- “我去给你倒杯水,带几片吗啡,亲爱的叔叔。”索拉雅说。“今晚不用了。”他说,“今晚不痛。”“好的。”她说。她替他盖好毛毯。我们关上门。爸爸再也没有醒来。
- 爸爸毕生都在和熊搏斗。痛失正值芳年的妻子;独自把儿子抚养成人;离开他深爱的家园,他的祖国;遭受贫穷、屈辱。而到了最后,终于来了一只他无法打败的熊。但即便这样,他也绝不妥协。
- 也许那是因为爸爸,他是非同寻常的阿富汗父亲,依照自己规则生活的自由人士,他总是先看社会规范是否入情入理,才决定遵从还是拒绝。
- “哎,”他叹气说,“你和亲爱的索拉雅有孩子吗?”“没有。”“哦。”他啜着茶,不再说什么。在我遇到的人中,拉辛汗总是最能识破人心那个。
- 我知道美国给你灌输了乐观的性子,这也是她了不起的地方。那非常好。我们是忧郁的民族,我们阿富汗人,对吧?我们总是陷在悲伤和自恋中。我们在失败、灾难面前屈服,将这些当成生活的实质,甚至视为必须。我们总是说,生活会继续的。
- 我们走进屋里。里面有个年轻的哈扎拉女人,肤色较淡,在屋角缝披肩。她显然怀孕了。“这是我的妻子,拉辛汗。”哈桑骄傲地说,“她是亲爱的法莎娜。”她是个羞涩的妇人,很有礼貌,说话声音很轻,只比耳语大声一点,她淡褐色的美丽眼睛从来不和我的眼光接触。但她那样看着哈桑,好像他坐在皇宫内的宝座上
- “我不该到这里来,”我说,“你是对的,亲爱的哈桑,这儿有你的生活。我到这里来,要求你放弃一切,真是太冒失了。需要得到原谅的人是我。”
但他不听。他说那关乎尊重。他和法莎娜把家当搬进后院那间破屋子,那个他出生的地方。我求他们搬进楼顶的客房,但哈桑一点都没听进去。“阿米尔少爷会怎么想呢?”他对我说,“要是战争结束,有朝一日阿米尔少爷回来,发现我鸠占鹊巢,他会怎么想?”然后,为了悼念你的父亲,哈桑穿了四十天黑衣服。
为你,千千万万遍,哈桑的那份感恩的心、那份发生内心的善,经历了这么多波折那么多苦难,也没有被抹去。
- 就我所知,他从来没有问起她到哪里去了,或者为什么要离开,而她也没有说。我想有些事情不用说出来。
- 街头巷尾已经满是饥肠辘辘的孤儿,每天我都会感谢安拉,让我还活着,不是因为我怕死,而是为了我的妻子仍有丈夫,我的儿子不致成为孤儿。
哈桑扑倒在柏油路上,他那不求回报的忠贞生命,像他以前经常追逐的断线风筝那样,从他身上飘走。
当媳妇因高声说话这么荒诞理由被打时,哈桑都忍住了,但这次他却没有去忍,而是一无反顾,好傻呀,痛心
- 我再次看着宝丽莱照片上的圆脸,看着阳光落在它上面。我弟弟的脸。哈桑曾经深爱过我,以前无人那样待我,日后也永远不会有。他已经走了,但他的一部分还在。在喀布尔。等待。
- 一阵悲哀向我袭来。重返喀布尔,犹如去拜访一个多年未遇的老朋友,却发现他潦倒凄戚,发现他无家可归、身无分文。
- 他们只有准备要剥夺你某种东西的时候,才会让你这么快乐。
-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狠狠揍阿塞夫一顿。我想没有吧,怎么可能呢?那是我第一次跟人打架。我长这么大了,还没朝人挥过一拳呢。
- 我在地面铺开那张滥竽充数的祷告毯,双膝跪倒,头磕在地上,泪水湿透了床单。我朝西弯下腰,那时我才想起自己已经不止十五年没祷告过了,早已把祷词忘得一干二净。但这没有关系,我会说出依然记得的片言只语:惟安拉是真主,穆罕默德是他的使者。现在我明白爸爸错了,真主真的存在,一直存在。我看到他在这里,从这条绝望的走廊的人群眼里见到。这里才是真主真正的住所,正是在这里,而非在那些发出钻石般明亮光芒的尖塔耸立的清真寺,只有那些失去真主的人们才能找到真主。真主真的存在,他必须存在,而如今我将祷告,我会祈祷他原谅我这些年来对他的漠然不觉,原谅我曾经背叛、说谎、作恶而未受惩罚,只有在我的危难时刻才想起他。我祈祷他如经书记载的那样慈悲、仁爱、宽宏。我朝西方磕头,亲吻地面,承诺我将会施天课,将会每天祷告,承诺我在斋月期间将会素食,而当斋月结束,我会继续素食,我将会熟背他的圣书中每个字,我将会到沙漠中那座湿热难当的城市去朝圣,也会在天房之前磕头。我将会践行所有这些,从今日后,将会每天想起他,只要他实现我的这个愿望:我的手已经沾上哈桑的血,我祈求真主,别让它们也沾上这个小男孩的血。
- 他看向我的眼睛,接着望开,脸上木无表情。我看见他的眼神依然黯淡空洞,就像我把他从浴缸里面拉出来时看到的那样。
- “我想要爸爸和亲爱的妈妈,我想要莎莎,我想要跟拉辛汗老爷在花园玩,我想要回到我们的房子生活。”他用前臂盖住双眼,“我想要回原来的生活。”
- 结局,索拉博从来没有接受我的邀请。他也没有拒绝。当绷带拆开,脱去病服,他只是又一个无家可归的哈扎拉孤儿。他能有什么选择呢?他能去哪儿呢?所以我当他同意了,可是实际上,那更像是无言的屈服;与其说是同意,毋宁说是由于他心灰意懒、怀疑一切而来的任人摆布。他渴望的是他原来的生活,而他得到的是我和美国。从方方面面看来,这并不能说是什么凄惨的命运,可是我不能这么告诉他。倘使恶魔仍在你脑中徘徊萦绕,前程又从何谈起呢?
- 如果今天有人问起哈桑、索拉博和我的故事结局是否圆满,我不知道该怎么说。有人能回答吗?毕竟,生活并非印度电影。阿富汗人总喜欢说:生活总会继续。他们不关心开始或结束、成功或失败、危在旦夕或柳暗花明,只顾像游牧部落那样风尘仆仆地缓慢前进。
- 是否宽恕就这样萌生?它并非随着神灵显身的玄妙而来,而是痛苦在经过一番收拾之后,终于打点完毕,在深夜悄然退去,催生了它。
- “没关系,”我转向将军,“你知道吗,将军大人,我爸爸睡了他仆人的老婆。她给他生了个儿子,名字叫做哈桑。现在哈桑死掉了,睡在沙发上那个男孩是哈桑的儿子。他是我的侄儿。要是有人发问,你可以这样告诉他们。”他们全都瞪着我。
- 索拉博的沉默既不是来自洞明世事之后的泰然自若,也并非由于他选择了默默不语来秉持自己的信念和表达抗议,而是对生活曾有过的黑暗忍气吞声地照单全收。
微笑着想起在我们刚来美国之后不久,爸爸开始抱怨美国的苍蝇。他拿着苍蝇拍坐在厨房里,看着苍蝇从这面墙冲到那面墙,在这儿嗡嗡叫,在那儿嗡嗡叫,飞得又快又急。“在这个国家,甚至连苍蝇都在赶时间。
这句话看的我想笑,拿到现在来说,也是那么的应景呀。
- 我用眼角的余光瞥见索拉雅在帐篷那边望着我们,她双手紧张地夹在腋下。跟我不同的是,她已经慢慢放弃了亲近他的念头。那些问而不答的状况、那空洞的眼神、那沉默,所有这些太让人痛苦了。她已经转入“待命状态”,等着索拉博亮起绿灯。等待着。
写于 2023-09-03 12:32 杭州